采摘油茶的时光记忆

文◆ 周武现

　　在上个世纪90年代之前，在乡下长大的，都知道那时候的油茶在每一个农村人心中的份量，也一定记得采摘油茶时点滴趣事。但随着时间的流逝，食用油来源广泛和丰富，这些跟油茶有关的故事，就成了尘封在相册中的风景和记忆！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——题记
　　过了寒露，油茶就熟了，就该到采摘“颗粒归仓”的时令了。
　　这次国庆节回到老家，到我们原来的自留山上走一走，看到一个个红扑扑油茶球像点缀了胭脂的玛瑙一样，沉甸甸地悬挂在枝头，枝条弯着腰，似是欢迎我的到来，很是高兴和喜悦，这高兴，喜悦之情，让我的思绪又回到了我儿时采摘油茶、拣茶籽米、榨茶籽油、油沧豆腐的一次次与油茶有关记忆中。

　　出生于 80 年代之前，成长在乡下的，都应记得采摘油茶时点滴往事。在 1978 年未分田到户之前，每一座油茶山所有权是归组里集体所有的，每到采摘之时，每家每户就会派出主要劳动力，参与到集体采摘油茶队伍中，因是集体所有，在家里听敲锣打鼓声，同时出工，同时收工，并逐一将采摘下来的油茶过秤，并登记采摘重量，以便记录下工分。采摘油茶的劳力，就与双抢的季节一样，因比较辛苦卖力，这个时候组长就会安排好组里后勤人员，一早宰上一头土猪，用木甑蒸上白米饭，猪肉配上白菜、萝卜之类蔬菜，每人一大碗，吃完后就吆三喝五，喝着山歌，到山上去采摘油茶。
记得我九岁时，因父亲在学校教书，母亲身体瘦弱，我们六口之家的唯一劳动力，就是比我大十岁的姐姐，她去集体排队打饭时，她不在集体食堂吃，而总是把分给她的一大碗白米饭和菜端回来，
　　让给我和我的两个哥哥吃，而自己则啃着几个地瓜，喝上一碗稀粥后，就跟着队伍上山去赚取一点微薄的工分了。闻到香喷喷的白米饭，有猪肉拌炒的青菜萝卜，在那个只有红薯、稀粥填饱肚皮的饥馑年代，着实让我们兄弟三个很美美地“抢”吃上一顿，但此时饿着的，苦着的，胃里疼着的，却是我的姐姐和母亲了。我记得，在寒露前三天，由当地人民公社召开村组长会议，开会规定统一采摘油茶开山的日子，然后，各村安排一名人员敲锣鸣告，用这种很传统的方式来布告的乡规乡约，简单而又有着隆重仪式感。那时摘采茶籽成了公社和村组的一件大事在布置，在落实。因是集体所有“平均主义”，这个时候采摘油茶，没有哪一种争先恐后，你争我夺的竞争情景。到了分山到户后，每家就有了自己的油茶山。我记得，我家的油茶山不是很大，但油茶树却不少。加上父亲每年春季都要栽上数十株，每年陆续“打理”，油茶树也就逐年增多了。虽然油茶山分到户了，但因茶油“金贵”，且是每家每日三餐炒菜食用油、过年过节之时油炸豆腐之类的必需品，所以每到采摘的时节，还是有些村民不守规矩去早早地抢摘，或是偷摘邻村邻组山上的油茶。这就导致了一到寒露采摘的这几天时间里，各村各组就派村民日夜轮流着巡山看守，以防他村他组村民来偷摘。
　　在那贫困的年代，每一位农村人对油茶有着浓厚的感情。在采摘之前，各家都忙着做好采摘茶籽的准备，把采摘的工具如箩筐、背篓、竹篮请来篾匠修理一新，并与准备好的油布雨衣、弯钩、球鞋、电筒集中放在一个地方，以备随时取用。可能你疑惑，为什么要准备雨衣，电筒？因为上山采摘的时候，不一定是在白天，晴天，有时就在晚上，雨天，一呼啦地前呼后拥，你追我赶地上山去采摘。我记得，有一次正是下午三点，读小学四年级的我正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，这时只看见当地村民挑着箩筐、背篓向山上跑去。看这阵势，老师和同学们就知道这是开始上山采摘油茶了，这时学校里广播也响了：“同学们，老师们，今天现在就放假，回家采摘油茶”，接着还有一句话是，“这个学期要上交油茶籽 10 斤到 20 斤，（各个年级级别所上交数量是不同的）到学校后勤处，作为勤工俭学。”广播一播完，也不听了上班老师强调，一溜烟地往家里跑，学生放了假，其他村庄还未发动采摘的，自然也是拿着采摘工具，向山上跑去，采摘油茶，说是一个全民劳动也不为过，要是那时有手机拍个抖音出来，点赞阅读量绝对也是杠杠的！因油茶的珍贵，所以，我们小孩子常常在大人把山里的油茶果子摘完之后，都会再去找人家采摘后，没有看到藏在树叶里面的油茶。这些遗漏的油茶捡回来之后，就是我们上缴学校勤工俭学的“战利品”。摘油茶是一件很隆重的农事，绝不亚于“双抢”，也是一件与双抢一样很费力气的活儿。我们家共六口人，都会上山去采摘，虽然母亲高度近视，但也跟着我们到山上去，摸着在树上也要摘下几个。不过，母亲总会独自提前回来，做好饭准备了粉蒸扣肉这一道大菜来犒劳帮忙的亲友。大片子五花肉，几种特别的佐料完美配制，刚炒出来的米粉给五花肉穿上新衣，猛火蒸，小火焖，那味道可不是一般美，这个习俗让家家户户都承袭下来。对我们小孩而言，摘油茶时还能吃上粉蒸扣肉，多少是一种期盼，而如今，成了一份美好的回忆。
　　油茶果晒干以后，我们就用背篓背到学校，每次上缴时还有老师专门称重量，如果不够就第二天再背过来。但我知道，没有哪一位学生会不交或是少交，因为学校放三天捡茶籽的假期，足可以圆满完成这个任务。油茶全身是宝。把油茶球晒干后，然后再一颗颗地剥开，取出里面一粒粒幼黑的茶籽。数万颗油茶球一个个地取出茶籽，也是一项很大的工程。晚上就会一家人坐在一起，近半个月晚上时间雷打不动挑拣着，到深夜时，母亲总会端出一些黄豆、花生之类，外加一点米酒犒劳我们，这是我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。拣好晒干后，再一担担地挑到榨油作坊里，先把油茶籽倒在特制大锅里，用火焙干，接着放到圆形大研槽中粉碎成粉末，之后放到木里一桶桶地蒸熟，再将其踩成约脸盆大，厚度约 10 公分的圆形茶饼块，之后一块块放置在一起，再用压缩，把油挤出来。一百斤茶球可得茶籽 30 斤左右，而 100 斤上好的茶籽可榨油 20 斤左右。我记得，人们家每年可收获茶籽油一般都在 50 斤左右，最多的时候，可达到 80 多斤。看到那些香喷喷的茶油从榨油机里流出来，大家脸上洋溢着一种收获幸福，这几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！不管收获多少，我母亲总是用酒瓶装上一两瓶，送给我们这个村里唯一的一位孤寡老人尝尝鲜。直到这位老人去世。用这种纯天然、纯生态的油炒出来的菜，菜油而不腻，口感极佳，用其炸出来的油豆腐食品，红薯粉做成瓷花片，在滚烫茶油中炸出芳香四溢，香气扑鼻。那会儿，家里面的生活虽不富足，但是，一年到头都是食用正宗土榨茶油。绿色、环保，营养而又经济。食用油中的极品茶油，滋养着淳朴厚道的父老乡亲和伢崽们成长。
　　早些年，农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务工了，而油茶林因为各种原因，大部分都荒废了。而近几年，农村土地流转和打造乡村振兴之后，自家的油茶林也随之消失。以公司承包的山地，又开始大面积种植起新优良品种的油茶树，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油茶生产基地。
　　寒露之后，油茶树刚褪去一身的硕果，来不及休养，便又孕育着下一年的丰收了。不及一旬，星星点点的油茶接二连三地绽放洁白的花蕾。不久，漫山遍野的油茶花便怒放起来。那雪白的花骨朵泼泼洒洒、热热烈烈，把生命的美、生命的平凡和伟大展示得淋漓尽致。农村里的娃儿，童年太多的快乐都会融入山野户外之中。伙伴们三两结伴寻找乐子。细长的芦管，抽出芯儿中空，便成了天然的吸管。我们将吸管小心翼翼地插到油茶蕊黄的花心吸食花蜜，那滋味真是人间极品啊！
　　童年时期，不少的记忆片段，都深深地烙印在家乡这一片片油茶林中。多年以后，我的梦里时常会呈现这一幕幕童年情景，那个我生于斯，长于斯的小山村，那一群儿时的小伙伴，还有村子周边油茶林……岁月湮灭了许多往事，而那一些美好而幸福的时光，却逐渐成了永恒的记忆。然而，很多东西在不变中消失了。经常，听到母亲喋喋不休地倾诉，自家那片油茶山丰收的往事。我知道，这是母亲对过去生活的念想与不舍。不管是母亲、还是我，在情感的世界里都无法抹去那些沉淀的记忆。一家人风风雨雨相依为命地走过来，我们对生活没有过多的奢望，只愿在平淡、朴素中幸福生活。山茶花开了，它以素雅的姿态，静守着一山的宁静，却总在某个时候，拨动我内心的温柔，让我为那些沉淀的往事回想……
　　每年到了采摘油茶的季节，很多人已不再去山里面，毕竟收益有限还十分辛苦。现在的小孩基本上没有油茶采撷的经历。所以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，食用油来源广泛和丰富，这些跟油茶有关的故事，就成了尘封在相册中的风景和记忆！

采摘油茶的时光记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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